女孩的體溫有所回升,余夏便帶她回了家。無憂見她又帶個人回來,也沒說什么,老老實實聽從她的吩咐,去后院燒了一桶熱水。
余夏將女孩帶回了自己的房間,讓她安睡在床上,還給她吊了瓶生理鹽水和葡萄糖溶液。見女孩安安靜靜的睡顏,余夏心底依舊還是有些難受。
女孩弟弟的尸體已經拜托大叔去處理,估計得好一會兒才回來。
無憂過來叫她,說是熱水已經燒好了,余夏便應了一聲,起身走向盥洗室。
她的外套給了女孩,一路被凍得腦子都不太清醒,急需暖暖身子。
“哈——”
她泡在熱水里,長長舒了口氣,毛孔舒張,似乎連煩惱都消退了許多。
沒泡太久,等身子差不多熱了起來,余夏便重新穿好衣服回到了前院。
正巧,大叔也在這時趕了回來,風塵仆仆,帽子上落滿了雪花。
他摘下帽子抖掉上面的雪,走向余夏:“都搞定了。”
見他氣都沒喘順就匆匆過來報告的樣子,余夏微笑,踮起腳拍了拍他肩上的白色:“辛苦了,謝謝你啊!”
“哼。”
他隨意應了聲,跟著一齊走進主房大廳,給自己倒了杯熱茶一飲而盡。
“真不愧是你啊,一出門又撿了個小丫頭片子回來。”
大叔坐下,啪地一聲把杯子放下,真真是非常地無奈。
余夏不服氣,反駁道:“我還寧愿沒有那么多人能被我撿到呢!”
“而且等過完年,獸奴市場重新開張,估計又會發生很多這樣的事情。”說到這個,余夏有些難過,垂下頭摳著杯子上的花紋,“可是我卻沒辦法救下所有的獸人。”
“這很正常。”
大叔說道,大約是在安慰她:“你只是個普通人,盡管是有些來自未來的手段,但僅憑你一個人也改變不了這種持續了幾千年的現狀。”
“你把目標放得太大太遠,總覺得自己應該承擔起這些責任。但你別忘了,拯救我們這些獸人不是你的使命,也不是你必須要做的事情。沒必要太過鉆牛角尖。”
“在我看來,你已經做的足夠多了。救下了我們這幾個獸人的命,還帶我們住進了這種大房子里……我們可不希望我們的救命恩人整天因為獸人的事而愁眉苦臉。”
余夏:“……”
聽著這一頓長篇大論,她簡直快要不認識眼前這個會出聲安慰她的男人是誰。
他說的沒錯,是她太過急切,妄想以一己之力拯救整個族群……從別的意義上講,這或許也是另一種傲慢吧。
獸人也能擁有思想和反抗的能力,所以能夠拯救獸人的只有他們自己,而她只不過是個急著上去送醫療包的異族人而已。
想明白了后,余夏感覺輕松了不少,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“哈哈……大叔你還是很會說這些漂亮話的嘛……當然,我是在夸你哦!”
“謝謝你安慰我!”
見她重新打起精神,大叔又恢復他傲嬌的本性,雙手抱臂,誰也不愛:“我可不需要這種夸獎。”
剛才在外面買的東西陸陸續續都送了過來,等最后一批物資送過來后,已經日落西山,不見蹤影了一天的阿袁這才回了家,一臉震驚地看著這堆了半個院子的東西。
“這,這就是你們買的年貨?”
一向伶牙俐齒的阿袁都結巴了,可想而知是有多么可怕。
“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大小姐你是發大財了嗎?買這么多東西應該花了不少錢吧!”
“哼哼!怎么也得對得起你喊我的那一聲大小姐吧!”
看上去很富,實則負債十個億,但余夏就是很得瑟,鼻子都要翹到天上去了。
重新把下巴裝好,阿袁鬼鬼祟祟湊到余夏身邊,一下抱住了她的手臂蹭了蹭,諂媚地笑道:“我的大小姐,你還缺不缺一個暖床的小白臉呀~”
“乖~”余夏拍了拍他的腦袋,也跟著一起開玩笑,“我挑暖床小白臉的要求至少得長白翎那樣的呢!”
“哇!好無情!但是我好愛!”
目睹了這一場莫名其妙小短劇的大叔表示十分嫌棄,并且想去洗洗眼睛:“行了行了,你們兩個別鬧了!阿袁,趕緊幫忙把東西搬進屋里去!”
“來了來了!”
幾人好不容易終于把東西全部搬進倉庫里,太陽也已經落山了。
大叔用買來的食材簡單做了頓飯,收獲了眾人一致的驚呼。
“大叔居然會做飯!”
余夏夾起一塊炒得剛剛好的炒雞蛋,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糙漢的外表,賢惠的內心,反差萌妙啊!
“我認識你這么多年居然才知道你會做飯!?”
阿袁驚訝的點卻是另一個,震驚中又帶著點受傷,“那我跟著你吃了那么多年的烤土豆豈不都是辜負!”
無憂和白翎沒有參與進來,干飯干得起勁。
面對阿袁的痛斥,大叔只是嫌棄地瞥了他一眼:“誰要給你做飯啊。”
“嗚嗚嗚這是區別對待!”
余夏在這時插話道:“可他之前也沒給我做過!”
“甚至還嫌棄我煮的面一般般!”
阿袁立刻蹬鼻子上臉,開始對著大叔指指點:“大潘啊,這就是你的不對了!”
“大小姐親自煮的面你不夸,居然還說一般般!要是我,一定給大小姐夸到天上去!”
兩人的一唱一和吵得大叔吃不下飯,實在忍無可忍,他狠狠瞪了眼阿袁,夾了塊燒雞放進余夏碗里。
“吵死了!安靜吃飯!”
只配吃白眼的阿袁不服:“你這是大寫的偏心!明明是我帶回來的燒雞,為什么我沒有!”
“你真的要跟他們搶嗎?”
大叔話音剛落,老弱婦孺三人組齊齊抬眼,目光灼灼看著阿袁。
阿袁:“……”
好吧,他認了。
-
夜里。
在房間里看了會兒女孩的情況,見她還沒有要清醒過來的樣子。余夏便打算出門打盆水洗洗臉,她剛來到游廊附近,就見到黑發青年坐在石階上獨自飲酒,恬靜的月光與雪景,看上去分外落寞。
“阿袁?”
余夏輕輕呼喚出聲,青年一聽到她的聲音,立刻收斂了臉上的惆悵,重新掛起一如往常的笑臉。
“大小姐?這么晚了還不休息?”
余夏走過去:“你不也一樣。”
“哈哈,說的也是。”
他笑了兩聲,朝余夏挑挑眉,搖了搖手中的酒壺:“大小姐要不要也喝兩杯?”
“好啊。”
她坐到他身邊,一口應答。
“哎?居然直接答應了?”這個回答讓阿袁意料不及,“我還以為大小姐不喜歡喝酒。”
“我的確不喜歡喝酒。”余夏朝他笑笑,狡黠地眨眨眼睛,“但是你看上去想要找人聊天的樣子,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。”
“……真是瞞不過你的眼睛。”阿袁苦笑,“可是我沒帶杯子。”
“……酒什么的都無所謂啦。”
他們之間又是一陣被拉長的靜謐,誰都沒有先說話……不,余夏只是在等他開口。
“我過兩天就要離開璟州了。”
阿袁一出聲就是一個重磅炸彈,但他語氣卻是淡淡的。
“本來前幾天就要動身了,但是因為大小姐你們我又多留了幾天。”
“其實大小姐你也知道了吧,我是做什么生意的。”
余夏低低嗯了一聲,引來身旁人一串輕盈的笑。
“那我對于你來說豈不是大壞蛋?”
“我不知道,但是……”她搖搖頭,輕輕說道,“至少現在的阿袁是我重要的朋友。”
“……”
阿袁呼了一口氣,抬眼,月色朦朧:“你應該很好奇我跟大潘是怎么認識的吧?”
“嗯,有點吧。”
聽見少女這么說,阿袁一下子陷入了冗長的回憶中。好像已經過了很久,但又像是昨天的事情。
“我和大潘是從同一個奴隸營里逃出來的,那時候一起逃跑的同伴有很多。但是跑得越遠,身邊的人就越來越少,最后只剩下我和大潘了。”
他的聲音很輕很淡,就如同天上的雪花,落地之后很快就會融化消失。
“剛開始過得真的很艱難,為了一口飯跟野狗搶食,為了一個銅板給人把頭磕破。但就算這樣我們也還是熬過來了,但經常還是會因為是獸人被人掃地出門。”
“你別看大潘現在臉臭的很,但實際上是個心眼實得跟塊石頭的人,說難聽點就是傻,單純。”
“那時候我聽說做獸人買賣可以賺錢,就跟他說想要在這個世界上堂堂正正地活著就必須擺脫獸人的身份,想要證明自己是人就必須去殺了自己的同族,只要殺的越多,那些人就越深信不疑——”
說到這里,阿袁竟吃吃笑了出來,但眼中盡是痛苦和悲哀。
“這話我自己都不信,但大潘就是信了。他那時候渾身是血跑過來問我,這樣做真的是正確的嗎,但我為了自己,為了錢,還是承認了他的行為。”
“其實大潘估計也是知道我的提議很荒謬吧,但他卻還是那么做了——因為我們當時真的別無選擇了!”
他大喘了口氣,盡管只是回憶,也依舊讓人十分窒息。
“那些人族時時刻刻想要我們死!走到哪里都會遇到同樣的事,不狠心點,死的就是我們了!”
“大小姐。”
阿袁忽然轉向她,他睜開了眼睛,眼底盡是一片刺眼的紅,像是碎成了很多瓣,僅僅只用最后一絲力氣苦苦支撐著,被風一吹便會盡數瓦解。
“要是我能早一點遇到像你這樣的人,是不是就不用雙手沾滿同族的鮮血了?”
“我真的還有資格繼續待在這里嗎?”
“……”
用這樣脆弱的神情問她這樣的問題,她又能怎么回答呢,指責?痛罵?還是心疼?余夏自己也搞不清了。
她輕輕嘆了聲,細細整理著聽到這些話后的復雜心緒。
“我還是那個回答,我不知道。”余夏說道,“在被殺害的同族看來,你們確實是大壞蛋,甚至可以說是叛徒……這確實是罪無可恕的吧。”
阿袁顫抖著:“……”
“但是,我沒有資格審判你的行為,也沒有立場指責你做的所有事都是錯的。有沒有資格留在這里不是由我來決定,而是你自己來決定。”
“什么,意思?”
“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做錯了,那就留下來,成為我的幫手,去為曾經被傷害過的同族贖罪……但如果你覺得自己沒有錯,一切都是迫不得已,那就離開吧,去你想去的地方,我不會阻攔你。”
“……”
青年垂下頭,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,只有那身細細顫抖的脊背訴說著他此刻的心情。
“你這種說法太狡猾了。”
是帶著微微哭腔的嗓音,但不同于剛才的沉悶氣氛,連風都在不知不覺間停下了。
“我怎么可能……會舍得離開啊。”
這里有她在,有大潘在,接下來還會有許許多多同伴在,他不會再是孤單一人了。
“我也不希望你離開。”
余夏不去戳穿他苦苦支撐的堅強,也故作輕松的語氣說道:“你可是我們家重要的勞動力啊!”
雪停了,連月亮都從云層后鉆出來,清冷而美麗的月光灑在他們不約而同的笑臉上,蕩起一圈圈清脆的笑聲。
“啊~我好嫉妒大潘啊!”
阿袁雙手一攤,往后一靠,望著月亮重重嘆氣。
“為什么?”
“因為他居然先我一步認識大小姐你啊!啊——!還孤男寡女同住了那么多天!”
“那個……還有無憂也一起來著?”
“我不管!反正就是好羨慕啊!”
不知道說什么好,總是先笑吧。余夏干笑了兩聲,卻突然撞進青年那雙深邃且神秘的紅瞳中。
他捧起她的手,十分認真地注視她的雙眼。
“我不在的時候,大小姐你千萬不可以喜歡上他們任何一個!”
余夏:“?!”
“至少,也給我一點機會吧?”
他在少女的指尖輕輕落下一個吻,看著她白皙的臉頰一點點變紅,頓時笑得像得逞的狐貍。
下次,就試著親親別的地方吧?
“——!”
余夏猛地抽回自己的手,感覺臉熱得快要燒起來了。匆匆丟下一句我回去睡覺了便同手同腳地跑回房間,留下身后一串令人害臊的輕笑。
回到房間后,她用手給自己的臉降溫,心臟還是跳得厲害——真是單身久了,看只蠑螈都人模人樣的。
阿袁: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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